听说有谁被其配偶家暴,总有人轻飘飘地来一句:“离婚不就好了”。
若受暴者未能尽快离婚,且继续被殴打、凌辱,这话可能就变成了:“我早就告诫过TA要离婚,不听我也没辙”,颇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意。
对此,我们想说的是:受暴者和重获新生之间,隔了“一百个”离婚难题。看见这些难题,是我们理解而非责备受暴者,并协助其早日脱困的前提。
下面的故事取材于真实事件,希望能带你走进受暴者(尤其是受暴妇女)那个被重山阻隔的世界,以及TA们复杂而无奈的心境。
(图中一位女性正命悬一线,一些阻碍其认识并摆脱家暴的话语粘在她身上,将其往下拉)
勤劳听话的女儿
60年代未,冰出生在北方一户普通农村人家,上有一哥一姐,下有一弟一妹。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家里,哥哥读到高中,弟弟初中毕业,中间三姐妹只读了个小学。
小学毕业后,吃苦耐劳的她骑着二八自行车,在旁边两个大筐子里装满面条,和同样强悍的妈妈走街串巷卖挂面。提起这事,她还是满脸的自豪:“一天辛苦下来,一家人能挣二十几块钱呢!”
后来,在母亲的安排下,她到邻县一个鞭炮厂干了一年,在一个饭店也工作过两年。
冰从小就很听话,对妈妈的安排不问也不反对,只是照办,挣的钱无论多少全部交到家里。在娘家的这段日子虽然吃苦受累,但还是有奔头,而这一切都因不幸的婚姻戛然而止。
被殴打恐吓的妻子
经人介绍,冰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他是盖房子做活儿的,给人扔砖头、提泥兜儿,一天能挣十几块。相亲前几天,她感冒了,他的一句问候——“你感冒好点了吗”一下子让冰感到温暖无比。还有一次,她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特意买了鸡蛋、饮料来看望,冰当时完全被这些小事打动了,觉得这个人不错。认识两个月后,他们结婚了。
谁知,蜜月都未过完,丈夫就露出了凶暴的那一面。她不知哪句话说得不对路,就会被打骂,在怀孕期间也没有丝毫减少。
记得第一次被家暴,是丈夫说她没跟他一条心。还没辩解几句,丈夫就开始掐她的脖子,用棉被捂她的脸,不许她说话。
(图中一位女性被一位男性掐住脖子,嘴角淌血)
被打后,她不理丈夫,过了几天他哄道:“别生气了,怨我了,以后再也不打了。我脾气不好,以后我说你,你不言声就没有事了。我大一点就好了。”
日子一天天过,丈夫的年纪渐长,但却越来越喜怒无常。任何一点小事都能成为殴妻的理由,下手也越来越重。
“有一次是因为要把粮食整到房顶上晒,他非要我把整筐背过来,给他挂到铁钩上,让他往上拉。可是太重了,我拿不动,想分两次拿。他觉得费事了,就骂我,在房项上用拉粮食的大铁钩砸我的头。还有一次,因为喂羊喂得不好,羊吃胀肚子,后来撑死了。因为这个就打我,天天骂我。”
有段时间,两人吵架后,冰一直心情不好。丈夫故意找话说,冰不吱声,他就反复问,她急了:“我不想说!”话音未落,他就边打边骂过来:“你不想搭理我,我打不死你!”
受家暴的影响,冰后来遇到什么事,总会下意识地自责,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事情的发生。可很多时候,她发现自己完全没做错任何事,而哪怕有一些不妥之处,也都不是被打骂的理由啊!
(图中一位女性抱膝蜷缩在角落,一个手持棍棒、挥舞拳头的巨大阴影仿佛要将她吞噬)
长期生活在这样恐怖的高压环境中,冰早已濒临崩溃。她想逃,想离婚,离开这个徒有虚名的家,但是……
第一重山要离婚,他就百般阻挠
有好几次,冰在被打过程中蹦出“离婚”这个词时,丈夫都爽快地答应:“离就离,谁怕谁!”可一旦她认真谈起离婚细节,并开始具体行动时,丈夫就反悔了,死活不同意,并扬言即使离婚也不离家,他还是一家之主,冰别想和其他男人交往。总之,离不离婚,冰都别想摆脱他。
半年前一次被打后,冰感到忍无可忍,突然来了勇气,收拾收拾就离家出走,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前几次发现她跑了后,丈夫就说些好话,她也就心软回家了。一开始还真能消停一阵子,不过用不了多久,他就又动辄拳打脚踢。
这回她告诉自己,再也不相信他会改,一定要离婚,要离他远远的!
可没过多久,她丈夫的“套路”再一次得逞。两三个月后,一切回到原点。
如此反复折磨,她感到无望无解,且难以面对一度帮助她离家和离婚的朋友,渐渐和他们断了联系。
第二重山要是离了,孩子咋办
孩子是冰最大的软肋。
以前冰总期望,丈夫做了父亲之后能有所改变。事实上,丈夫很少就家暴行为赔礼道歉,反而觉得两人有孩子,早晚会和解。
第一次怀孕,孩子在即将出生时被查出脑积水以致引产。冰说:“我觉得这和怀孕时他天天打我骂我有关系。医生问我情绪怎么样,天天不打就骂,情绪能好吗?”
后来,他们生养了2个孩子,男孩如今20多岁了,女孩刚成年。姑娘出生即有多重残障,走路需要用双拐,难以和他人完整、流畅地沟通。
事与愿违的是,当爹后的丈夫,不仅没少打她,还打孩子。儿子在被窝里玩文具盒,被狠狠地揍;孩子没听见他的指使,就用柳条抽。有一次夫妻吵架,儿子劝他有话好好说,他就直奔过去,掐住孩子的脖子,掐得他喘不过气来。连这个残障女儿,丈夫也是不高兴了就打。小的时候,动不动就把她扔到羊圈里,大了就会用拳头揍她、扇耳光,有时打到嘴角出血,孩子都不敢哭。
(图中一位男性正殴打一位女性,孩子在背后哭着拉住男性的衣服)
因为护娃,她挨打的次数更多了。冰想,总要有人挨打的话,那就尽量让孩子少受点罪吧。她千万次想带着孩子们一走了之,可要是离婚的话,他们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是不是会被人指指点点?是不是会被欺负?冰还是咬牙忍了下来,希望等孩子大了,丈夫会收敛点。
现实是冷酷的,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家暴愈演愈烈,冰的恐惧也与日俱增。
有天晚上,丈夫醉酒回来,冰想让他去睡觉,就说了他几句。他一把抓住冰就往她身上、脸上乱打,喊着“看不打死你!”女儿被吓得哆嗦,大声哭叫。儿子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过来,看见妈妈已经被摁在地板上,特别生气地朝父亲喊:“某某,你喝完酒回家就找事,打我妈,看我不弄死你!”然后抄起饭桌上的一个水杯就冲向爸爸。
丈夫放开冰,转头和儿子对打,儿子那会才十几岁,根本不是对手,几下就被弄翻在地板上,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地。冰生怕出大事,赶紧爬起来去拉,可刚起身又滑倒了,腿上跌得乌青。丈夫冲进厨房去拿菜刀,要砍儿子,冰一面求儿子回房间,一面给丈夫跪下求饶,求他放过儿子,怎么打她都行。
亲戚们闻讯而来,连夜把母子三人送到了娘家。在娘家住了十多天后,丈夫把他们接了回来,却并没有道歉,只是强调自己喝醉了,都怪冰和儿子骂他才动手的。冰心灰意冷,又想离婚,可到底放不下年幼的儿女。在她看来,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说再多,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遭受了这么多暴力,忍耐了这么长时间,可冰从来没想过要报警。在她的认识里,如果报警立案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影响孩子以后上学、工作,哪怕有一点风险,她都特别担心。
(图中一位女性被其丈夫家暴,缠着绷带的她仍想着“我要维持这个家”)
第三重山婆家娘家都不支持
丈夫打冰的时候,婆家并非不知,也不是毫无作为,只不过特别双标。
在儿子两三岁的时候,有一次丈夫因为一点家务事打冰,她也开始回打,可到底力气小,不一会儿就被丈夫抓住头发(她因此把长发铰了,往后只留短发),使劲朝屋外拖。冰疼得大喊大叫,同住的婆家人都不出来制止,只一味装聋作哑。
被拖到院子里后,冰在地上不知怎么就摸到一根棍子,挣扎着脱身并站了起来,挥舞着棍子去打丈夫。这时候,婆婆发现儿子要吃亏了,突然间打了鸡血,冲过来就替儿子挡棍子,小姑们也赶紧出来把冰拉进了屋里。
冰也会向娘家人求助。妈妈知道了,就会说女婿几句,但并未特别干涉,也基本没辙。丈夫好不了几天,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打骂。
可是,一旦冰表露出离婚的意思,娘家人居然也跳出来反对。他们认为,都这样的年纪了,为了孩子的成长,能过还是继续过吧。冰说,离婚在农村还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很丢人,她担心老人受不了,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也担心自己以后在亲戚面前会很难堪。
(图中暗地里,一位男性殴打一位女性,但在明面上,伤痕累累的她还在考虑面子问题)
另外,她也非常担心,要是真离婚了,从婆家出来,自己往后住哪呢?从娘家人的现在态度来估摸,如果自己回去,还带着孩子,哥哥嫂子弟弟弟媳十有八九不情愿不欢迎,寄人篱下的日子也苦啊……可是,自己目前没钱买房,带着娃又没法工作,生计都成问题。
再后来,娘家出了一些事,冰就全身心地帮忙处理,更不敢刺激老人,离婚的事也就不谈了。
第四重山离婚之后,又将何去何从
数月前,当再度遭受暴力后,冰又一次做了出走的“娜拉”,决心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带着无法自理的残障女儿,她一路联系上了北京的公益机构。
社工和志愿者们给她申领了紧急救助金,并帮她租房子、找工作,给女儿找学习、培训的机会,募捐轮椅、成人尿不湿,同时支持她准备离婚。冰在公益机构的协助下,系统地学习了反家暴网络课程,了解到一些关于家暴的基本知识。
社工们帮她推荐了两份工作,对方都承诺:只要冰愿意,就会留用她。一份是去养老院照顾老人,另一份是给学校帮厨,可这两份工作她都没能答应。背后的重要原因,就是她丈夫、儿子、儿媳妇等人一直在给她压力,各种说好话、软话,写保证书,请亲戚做见证,变着花样威逼利诱,催她回家。
虽然很想逃离丈夫的魔爪,也链接到了一些资源,但要真从此一走了之,年纪大、学历低、还带着残障女儿的她真能独立在异乡生活下去吗?
她感到无比纠结、困惑、不安,转念又想:要是丈夫不打人,至少可以帮忙照看一下孩子,这回闹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他真能长了记性,真的会改……
果不其然,冰终究在家人的压力下败下阵来,在丈夫貌似诚恳的劝慰下回到了老家。本着“案主自决”的原则,一直帮助她的公益机构虽感不妥,但也无法干预太多,只能尽量陪伴,与之保持联络。
刚回家的时候,冰还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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