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在同一片星空,却没有活在同一个世界

北京中科刘云涛 https://jbk.39.net/yiyuanfengcai/tsyl_bjzkbdfyy/232/

01

我读小学三年级的一天。

全校师生都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在激动地迎接一件即将到来的大事。

老师带着低年级的学生洒水、扫地,在操场上捡纸片、瓦砾;高年级的学生则忙着给破掉的窗户换玻璃,把教室里的白炽灯拧得更亮,用竹竿绑上布条清理教室屋角的蜘蛛网,给校门口的花园重新填上土,种上不知名的花草。

只有三年级的学生没有参与,而是提前半天回家,和家长一起打扫家里的卫生。

洗澡洗手,找一套没打过补丁的干净衣服,把白胶鞋涂得更白,把红领巾上的口水、泥渍、汗臭味都洗了。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城里一所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要来跟我们搞“联谊”。

联谊我们不太懂,老师说,就是和城里来的学生结成“对子”,大家以后要成为好朋友,互相帮助、互相鼓励。

为了迎接城里来的学生,每个人还要准备一份送给“对子”的礼物。

为了这份礼物,每个人都挖空了心思。

有人砍了屋后的斑竹,做了一支笛子。

有人上山掏了十多个鸟蛋煮熟了揣在兜里。

还有的下河摸螃蟹,装在透明玻璃瓶里。

我则把我妈亲手织的一双新手套拿了出来,那是准备冬天过年时戴的。

02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穿戴整齐等在了学校门口。

许多年后,我翻到小学的日记本里记录了那天的天气: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太阳早早地钻出了脑袋……

城里的孩子坐着几辆大巴过来,但因为校门口的路太窄,他们不得不在离校门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就下车走过来。

我的日记本里记着:

城里的同学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迈着轻快地步子向我们走来,像一只只五颜六色的蝴蝶……

(麻蛋,我小学时的文笔真好,简直是人生巅峰啊)

然而事实上,我现在回想起来,他们隔着老远走过来,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们在老师的指示下,找到了自己的“对子”。

同是三年级,他们平均都比我们高了一个头。

我的“对子”姓康,他的同学都叫他康少。

我们为他们献上了热情洋溢的礼物。

装在瓶子里的螃蟹、煮熟的鸟蛋、木头枪、粗糙的笛子、泥巴做的坦克……

还有我的毛线手套。

他们也回送了礼物,大部分都是文具盒、钢笔,还有一些送了相册,很高级的笔记本。

然后,一起在操场上听领导讲无聊的“活动意义”。

做一些老掉牙的游戏。

分享完全没有共同话题的“学习生活”。

大家都很羞涩,半天过去了还是融不到一块去。

03

直到中午,大家要带城里来的“对子”回家去吃饭去了,这才第一次脱离了老师们的视线。

我因为家离学校太远。老爹破例,让我和康少到镇上的饭店里吃了一顿大餐。

点了一个木耳炒肉,炝炒白菜,还有一份肉丸子汤。

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是我长那么大时,单独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跟康少说话,讲饭店老板李老七膀子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饭店外的那条河里有多少种鱼,发大水的时候我们怎么去河边的水凼子里抓鱼抓泥鳅,怎么爬到河边的麻柳树上掏鸟窝。

康少听的津津有味,没吃多少东西,我却吃得都快直不起腰来。

吃过午饭,到下午上课还有很长时间。

我带着康少爬上了学校后的山坡,从草稞子里摘下已经黄不溜秋的刺梨,用衣服包着抹掉刺就吃进嘴里,把康少酸的牙都快掉了。

我还带着他趴在一片草地上,仔细寻找一种很香的果子“香地瓜”,康少扒着扒着,突然翻出了一条小指粗的蚯蚓,差点吓得跳起来……

等到下午我们回到学校的时候,我和康少终于成为好朋友了。

而其他那些被带回家里吃饭的城里娃,回到学校也是一脸汗水印子,花花绿绿的衣服裤子都开始脏兮兮的了。

下午搞“趣味运动会”,印象中所有人都玩得特别开心。

在那天下午,我们和城里来孩子一起奔跑,一起蹦跳,一起开怀大笑,一起摔在柔软的黄泥操场上,然后就地滚一身泥巴。

傍晚时分,城里的孩子要走了。

所有人都很舍不得,好多孩子当场哭了起来,手在脸上一抹,满脸都是黑乎乎的了。

老师让我们互相留下联系方式,让大家以后一定要互相给对方写信。

我也留下了康少了地址、邮编,还有他家里的电话,虽然那时候我并没有见过电话。

那天晚上,估计所有孩子写下的日记,题目都叫《难忘的一天》。

04

我再也没有见过康少,也再没有任何他的消息。

后来,我还给康少写了一封很长的信。

只可惜再也没有回信。

等到上初中后,我拿出地址看才知道,他家里住在城里的富人区。

我和康少,我们和那些城里的孩子,根本就是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只是那一天,在学校的“精心”安排下,我们曾短暂地有过一天的交集。

但等到那一天过去,我们终究是活在两个世界里。

再后来,我大学毕业留在了大城市,见到了更大的差距。

在知乎,我曾写过一个真实的故事。

单位同事,作为早年来京奋斗的外地人,已经努力了十多年,天天加班加点,很拼命。

三十好几了,终于在北京站稳脚跟,有了两套房,有了一辆二十多万的车,已经算是很成功的了。

而为了让自己的下一代能有一个更高的起点,他花了很多钱托了很多关系,终于将自己的闺女送进了一所全北京非常有名的公立幼儿园。

去年的六一儿童节,他请假半天去幼儿园参加闺女学校组织的活动,在教室后排的心愿墙上拍了几张照片。

心愿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纸片上,那是班上小朋友写的“六一心愿”。

中午回来后,他把照片给我们看,这些才5岁多的小朋友,用各色彩笔在小纸片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好想再去一次xiaweiyi啊”

“上次妈妈带我去迪斯尼,好好玩,想变成白雪公主”

“我想让爷爷奶奶夏天继续带我去法国度jia”

……

内容记不太清,但差不多就是这些意思。

那个班一共二十来个小朋友,写的内容惊人一致,说到出国、大餐、度假,这些在我小时候看来简直天方夜谭的东西,就像是去隔壁家借个酱油、下顿吃蛋炒饭一样随意自然。

我看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05

几天前,我一个正在陕西扶贫的朋友,发了一个消息给我。

那是陕西下面一个贫困县正在搞的“微心愿”活动。

他们联系了一些贫困小学,让学生们填写心愿卡,然后请社会人士认领心愿卡,帮助这些小孩子完成心愿。

我看得几乎流泪。

因为这些心愿卡上的东西,几乎还是十多年前我们小学时想要的东西。

一个皮球,一支钢笔,一个书包,一本《鲁滨逊漂流记》……

还有很多的孩子想要“一双粉色的手套”“一双棉鞋”。

我查了下,那个县现在的气温已经到了零下。

山里可能还会更冷。

是什么样的家庭条件,会让这些小学生在零下的气温里许下“想要一双手套”“一双棉鞋”的心愿?

有个高年级的孩子写道:“我想给妈妈买一双棉鞋和一双手套,因为妈妈为这个家太累了”……

我忍不住又想到了同事小孩所在幼儿园,那些更幼小的小孩儿的“心愿”。

深深感到,他们真的活在两个世界里。

06

我看过很多历史书。

历史告诉我们,自从这个世界上出现了“私产”的概念,社会就已经出现了分化。

托马斯·弗里德曼虽然在十年前就写了《世界是平的》,但我们都知道,这世界永远是不公平的。

《人类简史》里总结到:

在现代晚期之前,总人口有九成以上都是农民,日出而作、胼手砥足。他们生产出来的多余粮食养活了一小撮的精英分子:国王、官员、战士、牧师、艺术家和思想家,但历史写的几乎全是这一小撮人的故事。

于是,历史只告诉了我们极少数的人在做些什么,而其他绝大多数人的生活就是不停挑水耕田。

刘慈欣在小说《赡养人类》里,甚至描绘了一个“终产者”存在的世界。

随着社会不断发展,通过各种合法的“规则”,财富越来越集中到极少数手里,最终甚至会集中到一个人手上去,这个人叫“终产者”。

那个星球上所有的东西,河流、高山、房屋、黄金、土地,甚至是高等的教育和呼吸的空气,都是他一个人的。

这是个守法的星球,所有的人都承认“终产者”拥有这些财产的合法性,他们被关在一个个自给自足的封闭世界里生活着。

他们和“终产者”不只是没有活在同一个世界,甚至不是同一个物种。

只有小孩子不懂这些,他们问:

为什么外面的世界不属于我们?

07

我又想起我小学三年级时的那“难忘的一天”。

在那一天里,虽然我们和城里来的孩子有着巨大的差距,但我却都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还有,不管是我同事小孩儿幼儿园的“心愿墙”还是贫困县小学生的“心愿卡”。

我相信,他们在写下这些的时候,都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和对方没有生活在一个世界。

他们只是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写下了什么。

只是这些心愿,恰好最真实地反映出了他们所处的世界而已。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逐渐长大,将会越来越清晰地明白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巨大鸿沟。

甚至于终其一生都难以跨越。

就像我的同事们奋斗了那么多年,拼尽全力让自己的下一代和那些真正的“官N代”“富N代”们站在一条起跑线上,以为人生奋斗历程终于告一阶段。

然后才发现,这不过是更清楚地看到巨大差距的另一个开始。

08

为了消除这巨大的差距,我知道,整个国家、包括我正在陕西扶贫的朋友都已用尽全力。

相对于十多年前,所有的情况都已经好了很多。

更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看到了教育的重要性。

所以虽然那座贫困县很穷,却依然实行了从幼儿园到高中的“15年免费教育”,搞出了“穷县办富教育”的典型。

然而这一切,都需要一点一点的积累,更需要一点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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