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老了，白发已经慢慢爬上他的两鬓，眼睛也渐渐不好使了。但我知道有一样东西在他上永远也不会老去，那就是老爸的儿子情结。
老爸出生于60年代，是家里的老大。和妈妈结婚第二年，当上了爸爸。那一年，妈妈生下姐姐。家里穷，不知道是妈妈奶水不够还是先天的原因，一个多月姐姐便夭折了。之后，便是我出生了。虽然是女孩，但因为夭折姐姐的缘故，我的出生一家人还是特别开心的。爸爸妈妈特别疼我。我已经记不得三岁以前的事情了，但我想那时候应该是快乐的。在我三岁时，妹妹出生了。老爸有点不开心了，因为他想要个儿子。妹妹出生不久，计划生育政策在老家执行得厉害起来。根据当时的政策，生完妹妹，妈妈就要去结扎了。为了能生个儿子，爸爸妈妈开始了他们的躲避之路。
那年的油菜花开得好黄好黄，一片黄黄的花海，印在我的脑海。后面负责计生干部的吆喝和谩骂声连同黄黄的一片花海也一同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妈妈一手拉着我，一手抱着妹妹，我们三个人淹没在那一片黄黄花海之中。惊慌失措的妈妈是没有心思去欣赏的，只有我一边奔跑一边用手抚摸那黄黄的小花瓣。妹妹不适时地哭了起来，为了不被计生干部发现，妈妈只好赶紧甩开我的手，去捂住妹妹的嘴巴。我肆意的奔跑在油菜花的世界中，不理会也不知道理会正在发生的一切。晚上妈妈带着我和妹妹偷偷回到家中，老爸已经收拾好一切，我们趁着第二天清晨朦胧的夜色，渡过江，跑到家对面的池州了。
老爸在池州给人盖房子，妈妈带着我和妹妹租住在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小哥哥真好，每次到饭点都会盛饭送来给我吃。妈妈一个人带着妹妹，我经常是不能够按时吃到饭的。小哥哥口袋里面有橡皮糖，我和他一起跳方格，我赢了就有橡皮糖吃。小哥哥长得黑漆漆的，一蹦一跳地带着我跑来跑去。一天，奶奶来了，哭着让老爸带妈妈回家结扎。因为妈妈跑了的缘故，计生干部给我家房子推倒了，猪也牵走了。爷爷奶奶也被带到了村部关了起来。计生干部先给奶奶放出来了，条件是必须给媳妇找回来再放出爷爷。奶奶胆子小，慌慌地找到了老爸和妈妈，微微弯着身子，靠着门，喏喏的嘟哝着“不要生儿子了，你爸还在关着呢，你弟弟妹妹还要饭吃呢…...”泪水流过她颤动的嘴唇。老爸蹲着，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拿着烟。那烟燃烧过的一段灰烬掉了下来。妈妈抱着妹妹轻轻地抖动着，浅浅地将头埋在妹妹的脸上。我追着小哥哥，抢他兜里面的橡皮糖。下午，奶奶牵着我，老爸背着行李，妈妈搂着妹妹，离开了租住的那间小屋。那个小哥哥在后面使劲喊我，手中使劲晃着一大把橡皮糖。
妈妈回来没几天就去结扎了。她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就继续忙着带妹妹给我洗衣烧饭。老爸自妈妈结扎回来就不见了，我找遍了我能够找的角落。两天后，爸爸带着红通通的眼睛回来了。听爷爷说老爸是一个人坐在江边的柳树下，连看了两天两夜的江水。老爸是极度难过的，作为长子，他认为他那一房断了后，没了香火。此后，老爸只要一喝了酒，性情就会大变，哭诉着自己没儿子，朝妈妈大吼。此后，老爸和妈妈经常是几句话不和，便出手相向。
老爸还是特别爱我和妹妹的，尤其是我，我长得很像他。从小到大，他没有打过我和妹妹，即使喝了酒。我和妹妹打小也就知道，老爸重男轻女，因为妈妈没生出儿子，他就喜欢和妈妈打架。刚开始几年，老爸出去打工，基本上是快过年了才回家。每次回来，他都会给我和妹妹买几样小东西。有一年，给我们买的是小皮帽子，他自己也买了一顶。我们三个人在大雪下你追我赶，呼出来的热气在雪中升腾，哈哈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一年级的时候，我没有文具盒，哭着让妈妈给我买，妈妈都不肯。妈妈一直就是那种特别节省的人，但凡能省的地方，她都绝不会半点浪费。一天，她给我一个带上下两层的文具盒，是椭圆形的，上面印着一辆蓝色的小汽车。原来是老爸在外地寄回来的。
我家隔壁邻居生了一个男孩，但不久发现是脑瘫。吃饭的时候，老妈说：“胖乎乎的小男孩，脑瘫可惜了。”“脑瘫也是男孩，比两个女儿强！”老爸一边喝着酒一边说。妈妈听完没说话，转过头，眼泪流下来。我和妹妹坐在旁边，自顾自地吃着饭。其实，老爸只是随口一说，是他那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直接指挥的结果。我和妹妹早已经习惯他在这方面的语言和行为，因为他对我和妹妹的爱并没有因为我们是女孩而少了半分。只是苦了妈妈。姑姑生了两个丫头，要去结扎之前，我老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去她家，对着我姑父说“我妹要生儿子，不能去结扎。要结扎你去！”，我姑姑和姑父气得半死。
大学毕业，我考上公务员。我笑着对老爸说：“亏得我是女孩，要是儿子，就算是考上公务员，在城里不买一套房子，你也娶不上媳妇！”“噢，那不是，你要是儿子，你老爸我就算是往死里干，也给你买套房子娶媳妇！”说完我们都笑起来。后来，妹妹考上了教师。老家的人看到我爸都说：“老余，看你好有福。两个丫头这样争气，快活死了！”“唉，没得儿子啊，有个儿子多好！”他一边掏出烟递给人家，一边笑着。晚上，妈妈电话里面又会说，你爸还说你们是女儿。然后给老爸的一些言论倒给我和妹妹。我和妹妹听完只会大笑，我们早已经习以为常。
我生完大丫头回家，老爸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丫头啊，还要生啊，还要生个儿子！”生完小丫头，我打“老爸，我不回家了！”“咋得了？”“我没生出儿子啊！”“傻丫头，要儿子干嘛！丫头不是挺好的嘛！”现在，妈妈来我家给我带孩子，老爸一个人在老家，一直不愿意来我家。我问他是不是认为女儿家不是自己家。他说不是，就是不想去。也许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深深地烙在他的心底了。也许是他在老家待得太久了，习惯了在老家的生活。
老爸的儿子情结估计是要伴随他到老了。他的儿子情结是我和妹妹的笑谈，只是妈妈有时候还是耿耿于怀。
——.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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