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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春天的雨有些凉丝丝的,风里夹杂着淡淡的花香,他知道那是蔷薇花的味道——那种普通的小花,路边、脚摊、墙根角下,随处可见,香味却令人异常难忘——就像她,也这样令他难忘。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可她的影子,还印在他的心上,这样鲜明:她清纯的眼睛,笑起来微微上扬的嘴角,清瘦的背影。她不过是同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印象的:一个笨拙的眼镜,洗的毛了边的罩衫,文静瘦小,毫不起眼。
他回忆着千百次的情景,踱到花架前,蔷薇花已悄然开放了,满枝灿烂,缕缕幽香使得他唤起久远的过去,他的心揪紧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学校的河滩边有几株蔷薇,课后很多同学跳皮筋打乒乓球,喧闹疯玩,她却常常蹲在那里捡花瓣,夹在书里,作业本里……他还瞥见她有一个玻璃瓶,里面塞满了花瓣,那个瓶子好像永远也装不完。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把它远远地扔在教室后面的麦田里,她翻天覆地地找,最终,才失魂落魄地趴在课桌上用笔画小人儿。他心里有些好笑:一个玻璃瓶,至于吗?他用眼角瞟她,发现她的眼角竟然红红的,黑睫毛下沾着细小的泪珠。他第一次看见她哭,那样静寂无声的,使他萌生无限歉意。
他是家里的“大王”,父母常年不在家,爷爷奶奶及家里的帮工从来不要他做家务,因此他有大把的时间耗。绕到她家,她正在篱笆下,用刀掘一个坑,然后把纸包的花瓣埋进土里;绕第二圈的时候,她正忙着做饭,一边烧火一边看摊在膝盖上的书,他从窗户外缩回头,又兜了一圈,天已经暗下来了,他只好悻悻地回家了。
一个晚上,他辗转难眠:她还挖坑葬花呢,真是个奇怪的女孩!他想着,昏昏沉沉梦见一院子的蔷薇花。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2
往后的日子,她依然拾她的花瓣,只是他已经悄然改变了。“机关枪”、“小霸王”、“瑞士军刀”退出了他的历史舞台。他“酷爱”学习起来,书包常常鼓鼓的,里面装了很多学习用品,塞不下的时候,就塞点在她的课桌里,每次她都能发现。
“我妈单位里发很多,用不掉的。”他说着,拉开一书包的本子和笔给她看,她也渐渐接受了,见了他也不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了。
蔷薇花开败了的时候,她就常在座位上画小人,各种各样的古代宫廷美女。“好看吗?”一次她见他瞟着她的画,问他。他点了点头。
“你现在怎么不出去玩了?”
“我妈不让。”他说着,低下头做习题,像犯了错一样。
“你的——那个物理习题能让我看看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连忙把物理习题册推到她的课桌上。
“我物理一直不好。”她腼腆地说。
“哦,先放你那儿吧。”他注意到她在本子上整齐地抄题就说,“你用吧,我妈下次去南京开会的时候我让她再买一本。”
她听了,连题目也不要抄了,慌忙把习题册还给他。后来他听说市区有一种机器可以把字原样复制出来,就骑着脚踏车赶了二十多里把习题复印好给她。
秋天的时候,她的数理化学习成绩上来了,而他,语文英语也跟了上来,数理化更是突飞猛进。这令他的家人欣喜异常,特别是他母亲,一直是市里主管教育的,自己儿子却怎么也不成器,成天吊儿郎当,树立反面典型。这下好了,终于扬眉吐气了,因此对他更是疼爱有加有求必应。
他却发现她很容易犯困,经常把手缩在衣袖里。他盯着看时,才发现她的拇指上裂了一道口子,红红的。“你的手怎么了?”他问,捉住她的手,把它们从衣袖里拉出来。她的手上居然满是划痕,惨不忍睹。她很窘,急忙缩回手去了。
“怎么弄成这样?”他盯着自己的文具盒,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她轻声说:“没什么?”
“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忐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捡棉花的时候不小心划的。”
他觉得自己的心蜷成了一团:“你每天都有那么多的活吗?”
她低下了头:“我妈妈每天要上十二个小时的班,奶奶年纪又大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了。一出校门就骑着单车跟着她。
“怎么跟着我呢?”她急了,脸都红了。
“帮你去拾棉花,瞧你的手都烂成什么样了?”
“你,别……人家会说闲话的。”
“没人敢惹我的。”
“那,很累的,你还是走吧。”她推他。
“我不走。”
她无奈,丢给他一个围兜。那天,他第一次下地。虽然很累,却令他十分甜蜜。
“累了吧。”草草收完工,她忙递给他一杯水。
他擦了擦额头:“我妈有一种擦手的药,明天拿给你。”
她的脸红透了,两颗眼睛躲闪在镜片后,湿漉漉的,粉红的霞光里,如此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