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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位武术教练，他恪守武林规矩，收徒无数，颇有点武林中人的风范。上四年级时，我学到一个词“凛然正气”，我常想那应该是形容父亲的词汇。父亲的教导，有两点让我印象深刻。第一，是做人要言出必践，一诺千金。我小学时作文写得好，经常在区里获奖，有次母亲对我说，如果我能得到全市第一名，就给我买个双层的文具盒。那时候一个双层的文具盒要2元多，而父亲一个月的工资才56元钱。
我拼命努力，果真得了第一名，高兴得不得了，母亲却犹豫了，嫌太贵，不肯买。父亲一言不发，第二天我放学回家，就把文具盒交到我手里。第二，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点我印象最深刻。弟弟七八岁时，有次和邻居孩子打架，把人打哭了，小孩哭啼啼来我家告状。
父亲对弟弟说：“习武之人，以大欺小，人家比你小一岁呢，你也好意思动手。哼，蹲马步去！”弟弟被罚蹲了一晚上的马步。没多久，弟弟被邻居的大孩子打了，弟弟抹着眼泪回到家。父亲问：“怎么不还手？”弟弟说：“他都上五年级了，我打不过。”
父亲说：“习武之人，没点气性，打不过也要打，这次打不过下次就打过了，还没打你就被人家吓住了。哼，蹲马步去！”弟弟又蹲了一晚上马步。我那时不懂，现在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做人既不能恃强凌弱，也不能任人欺凌，要不欺弱，也不畏强。
父亲收徒时，先讲门规，第一条是忌以武伤人，打架斗殴。他的徒弟们都牢记这个规矩。有位姓王的师兄脾气比较暴躁，有次买菜时，和卖菜的人吵起来，把卖菜的打了。人家打听出是父亲的徒弟，来找父亲告状。
父亲很生气，从此对王师兄直接无视，也不教他武功，也不和他说话，直到他去登门给卖菜的道歉，又在全体师兄弟面前认错，这事才算过去了。后来，大师兄也和人打架，还把胳膊划伤了，大夏天的，他穿着长袖衣服，生怕父亲看出破绽。父亲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问他是不是打架了。
大师兄不敢说谎，点头承认，向父亲说明是对方上车时夹塞，大师兄让他站队，他先动手打的人。打不过了，就掏出匕首来，大师兄和他交手，把胳膊划伤了。父亲问：“那个人呢？”大师兄嗫嚅着小声说：“在医院，肋骨断了。”父亲淡淡道：“打得好。”大师兄当时懵住，半天才反应过来父亲在夸他。然后，父亲和他演练了一晚上怎么“空手夺白刃”。但有件事，师兄师姐们对父亲颇有微词，就是每次武术比赛时，父亲都担任裁判，但只要师兄师姐们一上场，父亲都面无表情，从不给他们打高分。
别的裁判看到自己徒弟上场，都会和其他裁判打声招呼，但父亲从不这样，师兄们抱怨，有的选手明明没他们练得好，分数却比他们高。
父亲听到这样的抱怨，也不置一词，下次比赛还是如此。后来，大家都习惯了，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认定的规则那就是规则，不会改变。
有句老话“穷文富武”，意思说练武术的人家境都比较富裕。父亲今年70多了，教了一辈子武术，没收过一分钱，我家也没富起来。但父亲每年过生日，都有徒弟早早就把饭店订好了，也没人安排没人通知，大家就齐聚在一起，用小车把父亲接过来，满满几桌的人围坐一起，向父亲敬酒祝寿。
我和弟弟每次偷偷出去想买单，服务员都说账已经结完了，也不知道是谁结的。我想，父亲一生练武也没发财，这大概就是他最大的财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