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学校深夜传来读书声,我正疑惑,听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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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天色阴沉,空中飘着细细的小雨丝,灰黄色的浊云乌压压一片。

天台屋顶,一个高瘦的男孩子迎风而立,他木然然地看着楼下的小黑点,青涩帅气的脸上是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决然与悲苦。

蔚蓝色的校服因为劲风的吹拂鼓起褶皱,一枚金色的校徽端正地别在胸前。正值午休时间,校园里没有什么人。他双眸无神地看着下面,唇角扯出一丝凄然的笑,往前迈步,身子瞬间如断线的风筝飘然落下……

当金辰到达出事地点的时候,法医正在做初步鉴定。

死者从教学楼顶层纵身跳下,二十多米的高度,脑浆迸出,肝脏破裂,当场死亡。

没有想象中的悲恸欲绝呼天抢地,飒飒秋风卷残叶,凄清中带着一种悲凉的平静。

血泊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不住地擦汗,他是戈兰德中学的校长王杰。学校出了这样的事情,作为校长的他难辞其咎。

金辰出示证件,询问了他一些情况。

死者名叫倪嘉和,18岁,戈兰德中学高三学生。他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正好被一个过路的女老师看见,血流成河死状恐怖,年轻的女老师立刻被吓晕过去。

学校第一时间报了警,并且下发了紧急通知,在事情没有处理完之前,全体学生都必须待在教室里。

学生跳楼身亡,学校当然要给家长一个交代,可老师快把电话打爆了,也没联系上他的父母,后来还是询问了平日跟倪嘉和要好的同学,这才辗转找到了他的表舅。

放下电话没多久,倪嘉和的表舅曹阳就穿着一件油乎乎的工作服赶来了。

曹阳跟倪嘉和的母亲虽说是表亲,但两家彼此都看不顺眼,所以平时也不太走动。大人虽然有矛盾,可倪嘉和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现在孩子死了,当长辈的自然悲痛不已。

曹阳两只眼睛哭得红肿,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表姐和表姐夫虽然冷漠势利,可外甥倪嘉和却从小善良懂事。

曹阳家生活条件不好,很少给女儿买零食,倪嘉和就用他的零用钱给表妹买吃的,每次过生日都送她生日礼物。

这么好的孩子就应该放在手心儿上疼,只可惜表姐夫妻俩离婚,捎带着孩子受委屈。两个人各玩各的谁也不管他,小时候有保姆看着,大了就把他扔在寄宿学校不管不问。

现在嘉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当父母的竟然连人都找不着。

“金警官,第一个发现倪嘉和跳楼的老师醒过来了,具体情况你可以问问她。”王校长一边擦汗一边说。

过路的女老师连惊带吓晕倒后,被人送进了学校医务室。校医喂她吃了药,她这才慢慢缓过来。但是精神状态一直不好,脸色惨白,单薄的身子像树叶一样禁不住地抖。

这也难怪,直接目击那样的血腥惨状,很难有人可以保持镇定。

金辰走进医务室,淡蓝色的窗帘飞舞,一张病床摆在墙角,一个年轻的女人孤坐床上。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透着光,两条柳叶眉,一双含情目,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模样温婉,书卷气十足。

她双手捧着一只水杯,两眼出神地望着外面,清亮的眸子尽显哀愁。杯中袅袅冒出热气,眼镜片立刻被蒙上一层雾气,白茫茫的一片,显得既好笑又滑稽。

金辰一看见她,立刻愣住了——

白晓霜。

2

十一年前,十六岁的金辰正在读高中,白晓霜是他的同班同学。金辰第一次注意到她,还是在军训的时候。

七月暑气炎炎,每当训练结束后,所有的同学都会第一时间冲到小卖部买雪糕降暑,只有白晓霜躲在一个角落里,捧着一只大水杯咕嘟咕嘟猛灌水。

新学期开学,每个人的文具都是崭新亮丽的,只有她的文具盒破烂不堪,就连里面的铅笔也只是一小截铅笔头。

中午,所有同学都吃着四菜一汤,只有她从书包中拿出一个馒头一包咸菜,一边做题一边旁若无人地往嘴里塞。

女同学凑在一起喜欢八卦明星,兴高采烈满脸兴奋,只有白晓霜坐在座位上闷头看书,任何欢笑与喧闹都跟她无关……

白晓霜就像一个孤僻的怪人,用沉默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她待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自动屏蔽周围的一切,金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生。

后来,也不知从哪儿传出风来,说白晓霜的妈妈跟很多男人不清不楚,她的爸爸还害死过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让全班都炸了锅,各种揣测各种猜想,使全班时常处于一种热烈讨论的氛围。一帮年轻人义愤填膺,满腔热血地要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冤魂鸣不平。

这养家庭出生的女儿还有脸在这里学习?竟然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简直不知羞耻!

似乎每个人都有权利和义务讨伐她,每个人都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责欺辱她。于是,各种讥讽,各种嘲笑,各种不屑愤恨的目光统统加注到她的身上。

一次家长会后,金辰第一次看见了白晓霜的妈妈。

那是一个干瘪黑瘦的女人,眼窝深陷,一双浑浊的眼睛透出倔强。她的抬头纹和眼角纹都很重,看起来非常疲惫,饱经风霜的面容仿佛积蓄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

她攥着一叠纸不停挥动着,双手粗糙,指节粗大。她说话的声音也非常大,穿透力极强,虽然隔了十几米远,金辰依然能清楚听到她的声音。

“看看你考的分数!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嫁了个畜生,还生了你这个丧门星!我看见你这张脸就来气,你滚!给我滚远远的!”

她把手里的卷子狠狠扔在白晓霜脸上,然后用最恶劣的语言咒骂她,谩骂还嫌不过瘾,她又开始动手推搡。

白晓霜踉跄后退,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大巴掌迅疾扇来,白晓霜白皙的脸立即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金辰也打蒙了。

其实,白晓霜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每次都是全班第一,这次虽说没有发挥好,却也考了第三,因为没考第一挨巴掌,金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接着,更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女人忽然抡起拳头砸在白晓霜的身上,每一拳都拼尽全力,拳头用累了,又猛地抬脚踹过去,重重的一脚踹在白晓霜肚子上,她蹙眉闷哼,弯腰后退半步,却又很快直起腰来,继续迎接更猛烈的暴风骤雨。

女人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用最刺耳的语言咒骂,她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内心的痛苦,歇斯底里的模样已近疯狂,仿佛站在面前的已经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悲苦人生的罪魁祸首。

金辰躲在暗处看傻了,他也时常跟人打架,可从来没有这样不要命的打法,看女人眼睛里燃烧的澎湃恨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滔天大仇。

白晓霜站在那里不闪不避,任由母亲疯狂发泄,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诧,只是很平静地面对眼前的一切,似乎对自己所遭受的虐待早就习以为常。

疯狂的发泄过后,是心力交瘁的疲惫。天寒地冻,女人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模糊一片,白晓霜木然地看着精神崩溃的母亲,嘴唇动动,没有说一句话。

那种冷静漠然,却又执拗倔强的眼神,瞬间就刺痛了金辰。他忽然很想帮帮她,也许是觉得她太可怜了,虽然用‘可怜’二字未免有一些居高临下的自负,但他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

除此之外,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金辰特别想知道,那张万年冰川脸,除了冷漠克制,还会不会有一些不一样的表情?

3

眼前的白晓霜跟十一年前相比,少了些尖锐的清冽,多了些世俗的烟火气,尖尖的下巴消失了,瘦削的脸也比以前圆了一些,在金丝眼镜的衬托下,整个人有了一些柔和的温润。

看见金辰,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惊讶,惊讶中还有一丝呆滞的茫然,但很快这种久别重逢的复杂情感就不见了。她就像是第一次见到金辰一样,无可挑剔的礼貌中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死者倪嘉和是白晓霜的学生,同时也是第一个发现倪嘉和跳楼的人,这对她的打击不言而喻。尽管身上盖着毛毯,手里还捧着热水,白晓霜仍然脸色苍白,全身忍不住地颤抖。

“一年前我调到这个学校,他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倪嘉和是一个非常乖的孩子,上课从来不调皮捣蛋,在班级里团结同学,对老师也非常尊敬,我……想不出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她一直发抖的手捂住红肿的眼睛,一连串泪水从悲伤的脸上无声地落下来。

金辰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他有一丝悲伤,又有一丝欣慰。

以前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她都咬牙硬挺,不让自己流露一丝一毫的脆弱。如今可能岁数长了,心胸也变得开阔豁达,她终于可以任意宣泄自己的感情,而不需要什么都压抑在心里。

金辰递给她一块纸巾,白晓霜面色微愣,轻声道谢后伸手接过。她的手粗糙了不少,以前的芊芊玉指变成了根根胡萝卜,手背上还有明显的青紫针眼。

也许金辰的目光太过于有意,白晓霜把衣袖拉下来遮住,然后把一双手偷偷藏进毯子里。

金辰又问了她一些问题,白晓霜一一回答。看得出她情绪波动很大,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但她的条理依然非常清晰,流利且不带感情色彩地陈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公事忙完了,金辰把本子一合,同学十几年没见,这次遇见总该叙叙旧。

他想着讲一些开心的事情,让她换一下心情,但没想到话题转变太过生硬,导致气氛有些尴尬。

白晓霜面色木讷,并没有接他的话茬,明显对他所说的并没有什么兴趣。她还跟以前一样耿直,连敷衍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金辰再接再厉,又问了她工作的情况,白晓霜低垂着眼,问一句答一句,倒是没有刚开始的冷漠了,但情绪低落,看起来也没有跟他叙旧的意思。

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这是明显的热脸贴冷屁股,在一旁的小桃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掐着大腿强忍着。

眼看这气氛越来越冷,金辰在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匆匆告辞了。

4

“你好,我找金辰警官。”

小桃抬起头来,立刻被眼前的人震慑到了。

个头高挑,气场十足,黑色皮衣裹住窈窕身材,性感红唇点缀风情万种,虽然一副硕大墨镜挡住她半张脸,但依稀能判断出墨镜下的美丽容颜。

这富有攻击性的冷艳气质,简直让人挪不开眼睛,就像电影里的冷血女刺客,当你还在为她陶醉沉迷时,她已经扣动扳机,轻而易举要了你的命。

“请问您是……”小桃上下打量她。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我是倪嘉和的妈妈,杜兰艳。”

当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杜兰艳正跟小男友在马尔代夫度假,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让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自问不是一个好妈妈,或许有些人天生缺乏母性,比起哺育生命的快乐,她更喜欢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感觉。

与倪飞的结合或许是她今生最大的一个错误,所以,当一个小家伙呱呱坠地的时候,她并没有半点儿喜悦之情。

杜兰艳坚信自己的征途是星辰和大海,于是每天忙于应酬很少回家。前夫倪飞本来就游手好闲,离婚后更是周旋于各种莺莺燕燕之间,于是他们找了一个住家保姆照顾倪嘉和。

尽管一个月见不着几次面,但令她欣慰的是,倪嘉和从来不让大人操心,他非常乖,各项成绩都拔尖,杜兰艳每次提起都是一脸骄傲。

就算跟倪飞没有感情,倪嘉和好歹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痛不欲生,杜兰艳一连几天都是蒙的。

金辰将一本文件夹放在桌子上,“我们在检查倪嘉和遗物的时候,医院的病历,我按照上面的地址找过去,发现是一家专医院。简单说,倪嘉和患有重度抑郁症。”

金辰的声音并不大,但“抑郁症”三个字却如惊雷在她耳边炸开,杜兰艳手忙脚乱地翻看文件夹,里面的诊断病历很详细,字迹也清楚,可她还是看了很长时间。

她不明白,一个乖巧懂事,时常展露温和笑容的男孩子怎么会跟抑郁症扯上关系。她想找证据反驳,但金辰的一番话再次让她的期望跌进谷底。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倪嘉和一直受抑郁症困扰,直到两年前,他开始接受药物治疗。文件夹里有倪嘉和亲手写的心理剖白,你可以看一下。”

杜兰艳从文件夹中翻出几页稿纸,熟悉的字迹瞬间刺红了她的眼睛,“我……都不知道,他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她用手指细细抚摸纸上的字迹,牙齿紧咬嘴唇,但这伪装的坚强实在不堪一击,不一会儿,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泄了闸的洪水,不可遏止地往外汹涌,吧嗒吧嗒落在稿纸上,清秀端正的字体浸泡在泪水中……

“从我记事开始,家对我来说就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爸爸妈妈都要忙自己的事,家里只有一个阿姨照顾我。那个阿姨很不好,她经常拿硬木板敲我的头,我不敢跟他们说,因为阿姨说如果我不听话,爸爸妈妈就更不会回来……”

“……每当成绩单出来的时候,妈妈就会很开心,然后她会给我买许许多多的礼物。我不要礼物,我想,如果我成绩好一点,妈妈就会开心,妈妈如果开心了,她可能就会回来。我已经三个月没见到她了,我好想她……”

“一连几个礼拜失眠,上课老打瞌睡,老师批评好多次了,我很害怕,这次考试我要完了……”

“……妈妈说,如果这次考试我拿到奖学金,就可以全家一起去旅行。我一定要全力以赴!每当我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出去玩,我都非常羡慕,对别人来说很简单的事情,对我可能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信上用极其平淡的语言记录了倪嘉和的心路历程,杜兰艳一字一句地看着,她的血液渐渐冷却,胸口处疼得厉害,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一下一下剐她的心。

“嘉和因为考试不理想,所以……自尽?”杜兰艳颤抖着声音问。

“不确定。”金辰说,“欧医生说他经过两年多的治疗,症状已经减轻很多。但最近他不知受到什么刺激,情绪受到极大波动,欧医生本想叫他这周复查,谁知……杜女士,请节哀。”

杜兰艳全身都在颤抖,一声声压抑痛苦的哭泣,从她灵魂深处艰难地一丝丝抽出来。

她现在后悔极了,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是她把倪嘉和丢在家里不管不问,开心了就逗逗他,厌烦了就几个月也见不着人影。

她自以为只要供他吃饱喝足,给他丰富的物质条件就可以,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更没有尽过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和义务。

他是一个好孩子,但她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5

沸沸扬扬的戈兰德跳楼事件结案了,案情盖棺定论,高三学生倪嘉和因为抑郁症跳楼自尽。教育局下发了红头文件,要求全市学校必须加强学生的心理建设。

于是,原本周三下午的活动课被替换成了心理健康课,在一片哀声四起怨声载道中,这件事情也被慢慢淡忘了。

夜,死水一般沉寂。

无数的星星挣破夜幕探出来,像无数只窥探人间的眼睛。

午夜时分,白天热闹喧哗的教学楼已空无一人,高大的教学楼伫立在夜色中,寂静而阴森。风吹树叶沙沙响,几声凄厉的鸟叫让人心惊胆颤,强大的黑夜仿佛要吞噬一切。

警卫室的胡唯德从事这一行儿已经五六年了,每天晚上,他都要拿着手电筒在学校里来回走一遍。工作倒也清闲,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今天天冷,他多披了一件军大衣,警卫室小火炉上还炖着一小碗红烧肉。他跟同事老刘约好了,等巡逻回来,找几个人凑一桌麻将。天寒地冻,几个老爷们喝酒吃肉吹牛皮,想想就美。

一楼到五楼非常顺利,一切安然无恙。刚踏上六楼台阶,他忽然听见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胡唯德心里一个咯噔,莫不是有不长眼的小贼摸进来了?微机室上个星期才新换了一批电脑,这消息可够灵通的。

唉,也不知道对方一共几个人?胡唯德想了想,蹑手蹑脚摸向茶水间,从门后找了一根废旧拖把拿在手里。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到时候施展“打狗棒法”乱挥一通,也够几个小贼喝一壶的。

胡唯德打定主意,拿着棍子猫在楼梯拐角处,只等着瓮中捉鳖,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

更加蹊跷的是,那哒哒哒的脚步声忽远忽近,一会儿感觉在十几米开外,一会儿又感觉到了跟前儿。胡唯德的心也随之起伏不定,可把他折腾的够呛。

胡唯德气的牙痒痒,“操,这大晚上的耍人玩呢!”

不一会儿,没了动静,再侧耳倾听,脚步声却不见了。胡唯德悄悄站起来,壮着胆子往黑咕隆咚的走廊走了几步,右手的棍子摆出攻击姿势,左手的手电筒照射出圆圆的光晕。

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各个地方都扫了一遍,真他妈邪门,走廊里竟然没有人!每个教室都挂着锁,长方形的走廊就像一个封闭的盒子,一览无余,空空荡荡,那刚才的脚步声从何而来?

胡唯德的汗流下来了,他小心翼翼挪着步子,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手电筒如探照灯般飞快地扫来扫去,泛黄的光晕让一切熟悉的景象都变得有些不真实。转瞬即逝间,一个诡异的模糊人影映入眼帘,披头散发,面如白纸,眼睛如两只血窟窿直勾勾盯着他。

胡唯德大脑嗡的一下炸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发软,浑身战栗,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揉揉眼睛再去看,黑影却不见了。

他拄着棍子慢慢站起来,两条腿像棉花一样打着颤,冷风卷地,走廊的窗忽然敞开了。

寒风刺骨,一阵微不可闻的哭声流淌在暗夜里,哀怨的声音纠缠着风,一声一声的呜咽叫得人头皮发麻。

他大口呼吸,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压着,紧紧地连气都不能吐。

忽然,走廊尽头传来一个声音,胡唯德听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他正在朗读英语。

缥缈孤寂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令人心惊胆颤,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那个男孩子的声音好像是……倪嘉和!

这个认知令他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胡唯德浑身冰冷,脑子晕眩,徐徐传来的幽灵之音让他如身处地狱,这诡异的读书声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啊……!”

可怜的胡唯德吓得魂飞魄散,他扯着嗓子发出嘶哑的尖叫,不管不顾向外逃去……

戈兰德中学不干净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传遍了四面八方。

据住在这里的老人说,当年小日本屠村,附近村庄的男女老幼无一幸免,这里以前就是乱葬岗。

解放后,政府把这块地划给了振华棉纺厂,棉纺厂填平地基盖了厂房。可奇怪的是,自新厂房投入使用后,棉纺厂效益就一直不景气,总莫名其妙起火不说,厂房墙壁还渗出了一只血淋淋的血手印。

自从出现这血手印,厂里就接二连三出事故,死了两三个工人。一时流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

有个老道来看风水,说这里以前是乱葬岗,冤魂聚集,怨气不散。盖厂房必然灾祸不断,倒不如将厂房改成学校,学校人多,少年阳气可以震住冤魂阴气。

厂长想想也有道理,这里地处偏僻,职工子女的上学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这下好了,一举两得。于是大笔一挥,原来的棉纺厂厂房变成了振华小学。

说来也怪,自从厂房变学校,这里再也没有出现过有妖物作祟的事情。

后来随着岁月变迁,振华小学几经翻修扩建,原本的几间小土房已经变成了一所现代化校园。

前尘往事如指间细沙,本应该随风飘散,可自从倪嘉和跳楼后,这所学校就怪事不断。

教学楼夜半无人会有凄切的啜涕声,灯时开时关,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竟然会传出朗朗读书声……

戈兰德中学不干净的事情已经成为附近居民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婆手拿竹推子,轻轻扭动手腕,几下就将一勺面糊糊摊成了一张煎饼,薄脆的煎饼在铁炉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麦香味。

旁边两个小姑娘正在讨论学校的事儿。

阿婆嘿嘿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这里原来叫乱葬岗,……”

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焦急地问她:“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阿婆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买一个煎饼我就告诉你。”

6

小金瑜把学校不干净的事儿讲给金辰听,绘声绘色,声情并茂,金辰倒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民警察,是不可能相信的。

“真的,真的,很多人都看见了。”金瑜明显对他敷衍的态度非常不满。

金瑜是哥哥金辉的女儿,今年17岁,在戈兰德中学读高二,跳楼的倪嘉和是她的学长。开学典礼的时候,倪嘉和作为学生代表在主席台发过言,金瑜对那位长相酷似柏原崇的学长印象非常深刻,但两个人并不认识。

金辰看着摊在书桌上的英语书,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英语老师姓白是吧?”

聪明的小金瑜马上捕捉到了弦外之音,她抬起头来,眼睛笑眯眯地直视金辰,一脸得意荡漾,挑起的眉毛分明在说:“小样,你装什么装!”

金辰的心理素质相当过硬,越是心虚越要镇定。他不动声色地看向一脸坏笑的金瑜,明知故问:“怎么,我关心你学习不对吗?”

金瑜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得了吧你。那天你在医务室跟白老师说的话,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别想瞒我。”

金瑜虽说是他的侄女,可两个人就相差十岁,与其说是叔叔,其实更像哥哥,金瑜并不怕他,有时候说话没大没小,金辰也不放在心上。

虽说两个人一向如此,可自己的小心思被晚辈逮个正着,金辰面子有些挂不住,正想着如何解释,嫂子冯安露进来了。

“我今天碰到邻居张大妈,她问我你有没有对象,我说没有。她正好有个侄女也没有对象,今年26岁,比你小一岁,我一看照片还挺漂亮,公司当文员,工作也稳定……”

冯安露滔滔不绝,金辰一脸无奈,金瑜一脸同情。

可能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对爱情少跟弦。上大学的时候,各方面都拔尖的金辰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跟他表白过的女生可以组一个啦啦队,可他一个都没有接受。

宿舍的兄弟们每天跟女朋友秀恩爱,只有他抱着一本刑侦书看得津津有味,所以直到大学毕业他仍是光棍一条。

每个人对梦中情人都有过具体期待,这种期待可以简单演化为数据的考量——个子多高,身材多爆,罩杯多大……但金辰不是,小时候的成长经历令他漠视爱情,爱情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必需品,与其去追逐虚无缥缈的爱情,不如多看两本书。

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工作狂,当同学朋友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爱过谁。

金辰对自己的单身生活乐在其中,但嫂子冯安露不那么认为。她觉得一个男人身边若没有女人照料,日子肯定过得如猪似狗。

她一直对金辰的终身大事很上心,隔三差五拉他相亲。金辰不愿意去,冯安露就搬出大哥教育他。长兄如父,金辰不愿意忤逆大哥的意思,只好束手就擒。

“这个姑娘不错,你明天约姑娘吃个饭,觉得好就赶紧定下来。”冯安露对这次相亲抱有非常大的期望。

金瑜忍不住打断她:“妈,你别操心了,小叔有喜欢的人,他喜欢我们白老师。”

“白老师?哪个白老师?”冯安露赶紧问。

金辰急着去捂金瑜的嘴,可还是晚了一步,“就是我们英语老师白晓霜。”

“白晓霜?”冯安露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就是下雨天送你回家的白老师……她不是结婚了吗?”

“嫂子,你别听她瞎说,没有的事儿。”金辰瞪了金瑜一眼。

金瑜躲在妈妈身后,朝他嘿嘿一笑,“不过……小叔你还是有机会的,白老师跟她老公感情不好。”

金辰皱着眉头问她:“什么意思?”

金瑜说:“那天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见我们班主任跟数学老师在说悄悄话,她们说白老师老公家暴,把白老师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平时只能穿长袖遮着,医院了。她们以为我小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明白。”

金辰神色未改,心里却大力一揪,全身血气都在翻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庞和一双忧郁的眼睛。

白晓霜小时候受尽欺辱,但从来都咬着牙不流一滴眼泪。那张冷漠倔强的脸,时常让金辰感到无限悲伤。如今时过境迁,她的命运竟然依旧如此。

金辰五味杂陈,胸中熊熊燃烧的一团火焰让他憋闷不已。

金瑜继续说:“其实白老师挺好的,对我们真不错。有一次我胃抽筋,还医院,如果白老师成了我婶婶,其实我还挺高兴的。”

冯安露听不下去了,用手指点她脑门,“你脑子里整天瞎想什么东西,去去去,赶紧出去吃饭。”

冯安露还想说些什么,金辰手机忽然响了,他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嫂子,队里有事儿,我先走了。”说完拿起衣服就急匆匆出了门。

金辰下了楼,小区里没灯,他抹黑往前走,心里烦闷得难受,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用力吸上一口,再把郁闷之气狠狠吐出来。

没走几步,忽然听见冯安露在头顶上喊:“金辰,别忘了明晚的相亲!”声音高彻嘹亮,分贝之高,估计整个小区都能听见。

金辰哭笑不得,朝她摆了摆手,“知道了,嫂子。天冷,快回吧!”

7

夜幕降临,火树银花,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勾画出摩天大楼的轮廓。

快下班的时候,局里又临时加了个会,好不容易开完会,时间已经将近八点。眼看就要迟到了,金辰踩着油门在路上疾驰。

红灯,他踩下刹车,看向窗外。

北风卷地,寒冷刺骨。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几个路人裹紧大衣,行色匆匆往家赶。风吹树摇,树上的枯叶早已经掉光,只剩光秃秃的树枝伸在那里。

靠近车站的地方,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白晓霜。

白晓霜站在光影昏暗的角落里,看起来不太好。

寒风瑟瑟中,她右手扶着电线杆,微躬身子,左手捂着腹部,呼啸的狂风把她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凌乱的发丝飞舞,她紧咬嘴唇,晦暗的眸子显露隐忍的痛苦。

金辰忙调转车头,将车在马路边停下,推开车门,急匆匆朝她奔过去。

“晓霜……”金辰轻轻唤她。

白晓霜听见声音,微微一怔,抬头看着他,唇角努力扯出一丝笑,“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本就苍白的脸如今更是惨白,身体孱弱得仿佛一阵风就会把她吹倒。

“你哪儿不舒服,医院。”金辰一边说一边伸手拉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架势。

谁料手刚拂到她的衣袖,白晓霜猛地把手臂一甩,“我没事儿。”这是一种明显的拒绝,只是拒绝的力道太大,她一个踉跄差点倾倒,幸好眼疾手快扶住电线杆。

金辰一愣,右手停滞的半空中,然后无力地放下,“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白晓霜摇摇头,“不用,我在这儿站一会儿就好。”她气若游丝,表情却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金辰知道她的脾气,她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好无可奈何地依她。

冷风呼啸,凉飕飕的寒气直往衣服缝隙里钻,金辰打了一个寒颤,然后脱下身上的风衣,不管不顾地给她披上。白晓霜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金辰问她:“电话号码多少?我让他来接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白晓霜知道金辰所说的“他”是谁。她刚想说什么,忽然两条眉毛蹙起,惨白的脸因为痛苦扭成一团,大冷的天,额头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金辰心一慌,医院,她已经动动嘴唇,报出了一个电话号码。金辰拨了号码,按下通话键,响了好久之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谁啊?”一个嗡里嗡气的男人,气咻咻的声音很是烦躁。

金辰简明扼要说明了情况,那人非常不耐烦,直接让他把电话给白晓霜。

白晓霜接过电话,“我……真的不想麻烦你的,对不起……我知道……旷工的钱我补给你好不好……”

她说话轻声细语,言辞谨慎陪着小心,因为疼痛,左手还捂着肚子,握电话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这通电话仿佛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金辰听不下去了,往旁边多走了几步,把烟点上吸了几口。

黑漆漆的夜,星星点点闪烁,路灯照射出昏黄色的光。两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从他身边走过,男生想牵女生的手,可由于紧张,牵了好几次也没成功,懊恼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金辰久久望着两人的背影,直到走远了才把目光收回来。看白晓霜已经挂了电话,就掐了烟走过去。

白晓霜把电话给他,“谢谢!”

金辰接过,看着她憔悴的脸,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手机忽然响了,号码显示“冯安露”三个字,金辰知道自己摊上事儿了,按下接听键。

冯安露的大嗓门直刺耳膜,话语间带着隐隐的怒气:“金辰,你在哪儿呢!人家都等着呢?”

“我走不开,不去了,你替我说声对不起。”说完就挂了电话,想了想,直接关了手机。

“你有事就先走吧,他很快就来了。”白晓霜轻声说。

“你走了我就走。”金辰的口气也是不容置疑。

将近九点,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偶尔有一两辆车呼啸而过。

金辰和白晓霜伫立在寒风中。他曾提议白晓霜去车里等,车里有暖风,总比这样露天挨冻强,可是白晓霜执意不去。

金辰想,她是真要跟自己彻底划清界限了。事情已经过去十一年,她依然这么耿耿于怀,他不知该说她记性好还是气性大。

金辰说,“当时你不声不响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你搬到哪里去了。”

“当时搬得很匆忙。”白晓霜轻描淡写地说。金辰知道她说的是借口,但当时两人闹成那样,搬家确实没有必要告诉他。

金辰又说:“你怎么教起英语了?我记得你最讨厌英语。”

“……人是会变的。”白晓霜说。

他们就这样问一句答一句,很快,气氛又僵住了,这尴尬的谈话让两个人都非常不自在。幸好没过多久,一辆银色面包车停靠在路边。一个矮胖的男人推门下车,朝他们慢悠悠地走过来。

白晓霜朝他招招手,算是打了声招呼。金辰知道,他就是白晓霜的丈夫。

金辰曾想,白晓霜的爱人一定是个文质彬彬的成熟男人,有着优雅的谈吐和广博的见识。就算金瑜说白晓霜遭遇家暴,可他仍然相信,白晓霜既然选择了他,那么,这个人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可今日一见,他竟有些错愕,乃至半天回不过神来。肥嘟嘟的身材,圆滚滚的啤酒肚,肥头大耳,满脸油光,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东张西望中透露着精明和算计。

金辰看看白晓霜,又看看那个人,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那人走到白晓霜身边,不耐烦地抱怨说:“我上着班呢,你可真够麻烦的。”

白晓霜表情有些尴尬,然后对金辰介绍说:“他是我丈夫秦松。”

金辰礼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金辰,白晓霜的高中同学。”

秦松眯眼打量金辰,对他扬了扬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金辰尴尬地把手收回来,对面挑衅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但碍于白晓霜在场,他也不好说什么。

“别磨磨唧唧的了,赶紧走,我还有一批货要送。”秦松边说边拽着白晓霜往前走。

白晓霜本就强撑着,被他这么突然一拽,一个趔趄,差点扑在地上,幸好金辰眼疾手快扶住她。

金辰压抑已久的火气噌地一下冒出来,一字一顿地咬牙说:“她现在很不舒服,你最好慢一点。”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管声音不大,语气却非常僵硬。

秦松瞪了他一眼,转身上了车,车子很快发动起来,他透过车窗招呼白晓霜:“赶紧上来,磨蹭什么呢!”

白晓霜对他道了声谢,然后朝面包车走去。金辰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可是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也没有回头。

8

白晓霜的冷漠让金辰感到恍惚,他甚至产生了错觉,仿佛跟她以前就不认识,两个人只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可那些令人难忘的曾经,真的可以轻易抹去吗?

自从那次“偷窥”事件后,金辰再也没有欺负过白晓霜,甚至当别人做出一些过分举动的时候,他还会出来打抱不平。

有一次,班里发作业,当发到白晓霜的时候,发作业的同学突然把嘴一撇,然后用手指捏住本子扔了出去,那嗤之以鼻的嫌弃模样,好像遇到了什么脏东西。

不明所以的同学凑过头一看,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可怜的作业本在几个人的手里抛过来又抛过去,每次抛掷都伴随着夸张的调笑声,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欢乐气氛。

白晓霜身处其中,一言不发,她被这种欢腾雀跃的气氛所包围,只是坐在座位上埋头看书。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又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但这样的沉默让金辰受不了。

金辰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将被蹂躏的作业本从一个男生手里抢过来,走到白晓霜身边还给她,然后在别人的惊诧中,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等吹着风冷静下来,金辰也有些奇怪,为什么看到白晓霜受欺负自己会生气?这简直不合常理,想想也许是自己天生正义感爆棚,所以打抱不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一次,金辰坐公交车回家,上车一摸口袋才发现没带零钱,正要跟司机解释,后面的人已经替他打了卡。

金辰说了声谢谢,白晓霜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去。金辰环视车厢,发现座位都坐满了,只剩下白晓霜旁边的一个空座,金辰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坐下。

车缓缓开动起来,白晓霜从书包中掏出一本书来读,金辰偷瞄了一眼,浅蓝色的书皮用钢笔写着娟秀小楷——《月亮和六便士》。

这本书金辰也非常喜欢,于是他脱口而出:“你也喜欢看这本书?”

这样的开场白,让接下来的谈话顺利很多,于是他们开始了第一次交谈。

金辰发现她懂得很多,而且思维敏捷,用词精准毒辣,不仅可以言简意赅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还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观点中的疏漏,偶尔的冷幽默,只有跟她相同频道的人才能听出来。

金辰第一次发觉,原来听一个人讲话可以这么有意思。

车到站了,金辰跳下车,在车门快要关上的一刹那,他忽然说:“我家里还有一本毛姆写的《刀锋》,明天借你,好不好?”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好……”白晓霜说。

人总是自作聪明地喜欢给其他人下定义,而事实会告诉他们,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无知。

金辰发觉自己以前对白晓霜有很大的误解,他以为她是石头,冷心冷面,后来发现,她只是太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她吝啬展露自己的喜怒哀乐,喜欢将自己的全部情感统统塞进一个冷硬的壳中。

他以为她乏味可陈,可后来发现,她对任何事情都会有自己的判断,遇到原则性的冲突,还会据理力争,远不是印象中唯唯诺诺的小白兔。

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金辰在讲话,白晓霜在旁边静静地听,有时候说到特别有趣的事情,她还会笑笑。

金辰发现她笑起来很可爱,眉眼弯弯的,就像一个小月牙,只是那样的笑容很短暂,像是怕别人抓到似的,转瞬之间就不见了。

有一次乘公交车,车里人满满当当,整个车厢就像一只沙丁鱼罐头。

金辰和白晓霜被挤在门口不能动弹。金辰用手臂撑住车门,把白晓霜护在臂弯下,随着车辆缓慢行驶,背后重量不断挤过来,突然一个急刹车,金辰猛地往前一扑,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这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两个人近在咫尺,四目相视。

白晓霜脸蛋绯红,羞答答低下头,好像一朵娇艳的桃花。金辰看着她水润的嘴唇,有一瞬间忽然很想低头吻下去,但仅存的理智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努力直起身子,说了声“对不起”。

接下来的时间里,金辰两只眼睛看向窗外,整个人滚烫滚烫,一动也不敢动。

金辰觉得自己病了,而且病的厉害。

9

太阳慢慢升起,经过一个夜晚的沉寂,清晨的校园又焕发了勃勃生机。学生们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校园,开始了新一天的学习生活。

上课铃响起。

章成益吹着口哨走到柜子前,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银色小钥匙,插入孔眼,往左一扭,“啪”的一声脆响,柜子开了。他敞开柜门正要拿出课本,可眼前的景象,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旁边的宋朗已准备就绪,见他傻愣在那儿,忙催促说:“快点啊,迟到了,瞎磨蹭什么呢!”

可章成益就像被点了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柜子,脸色灰黄,张大的瞳孔中充满了恐惧。宋朗觉得有些不太对,便凑过头来看,可只看了一眼,也被吓得不能动弹。

血手印!

一个成人手掌大小。

宋朗捂住鼻子,经过一晚上的发酵,这血印正散发出腥臭的气味,让人隐隐作呕。

学生入学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发放一个储物柜盛放个人物品,但钥匙只有一把,而且都是本人保管,这血手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宋朗打了一个冷战,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谣传的一句话——学校不干净,宋朗深吸一口气,拍拍他的肩,“是恶作剧吧,别想那么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章成益每天都提心吊胆,可他一直平平安安,也没发生什么事儿。他慢慢松了一口气,那吓人的血手印大概只是一个恶作剧吧!

10

戈兰德中学每年12月份都要举办一次“同乐会”,校方说是为了培养和谐师生关系,增进师生间的友谊,其实说白了就是要让老师哄着学生一块儿玩。

金瑜是班干部,负责布置会场和物品采购,时间紧任务重,自己忙不过来,于是她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那个帅气潇洒的小叔叔。

金辰自然是不愿意过来当苦力的,可是前几天金辰因为爽约,惹得冯安露大动肝火,整天在家里念叨他,金辰几次负荆请罪也是没辙。金瑜就出主意说,如果这次帮了她,她就想办法向母亲大人求情。

金辰想,她点子多,说不定真有办法。于是,就答应了。

同乐会当天上午,金辰去了趟批发市场,开车给载回了满满一大箱拉花、气球、彩带等装饰用品。买了东西还不算完,还要负责布置。

灯管高悬,金辰踩着桌子好不容易把彩带缠上,需要一个胶带固定。他一摸口袋,空的,于是喊了声,“递个胶带过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胶带递到他眼前,他顺手接过,随口道谢,然后撕下一小块儿粘在灯管上,大功告成。

他从桌子上蹦下来,白晓霜抱着一叠作业本站在他面前。

尴尬,非常尴尬。大家都是成年人,以前的事情本应该一笑而过,可金辰悲哀地发现,当他面对白晓霜的时候,总是略输一筹。

“我还以为看错了,一恍惚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白晓霜喃喃自语,看着满屋的缤纷彩带,表情竟有些惆怅。

当时班里举行联欢会,挂彩带的活儿每次都落在高个子的金辰身上。每当他踩上桌子,白晓霜就会在底下给他递剪刀,递彩带,还要时常告诉他哪里歪了哪里斜了,两个人配合异常默契。

白晓霜主动提起学生时代,让金辰很是惊讶,他刚想说些什么,白晓霜却把作业本放下,径直走出了教室。

本来七八个人的活儿,现在全扔给他一个人,金瑜领着一帮人在外面疯玩,金辰怨念无比。他上蹿下跳地把灯管缠上彩带,又在教室里装上拉花,最后还把走廊挂满气球。

金辰好一顿折腾,最后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窗外,一群学生正拿着水枪互相攻击,冷水喷了满身满脸,一片欢声笑语。金辰不由感叹,年轻真好,不知冷不知热,无忧无虑的。

前阵子刚忙完一个案子,这下正好放个大假。屋里暖气热烘烘,金辰迷迷糊糊,最后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觉脖子后面一阵透心凉,金辰一个激灵蹦起来,整个人冻得直打哆嗦。回头一看,金瑜正拿着一把水枪,乐得哈哈大笑。

金辰作势要找她算账,被金瑜笑嘻嘻地躲开,他无奈地看着调皮的小丫头,“可以走了吧?”

金瑜说:“还要等等,一个同学不见了,等找到了就可以走了。”

“不见了?”

金瑜看着窗外,“可能不知道集合了,还躲在哪个地方猫着吧?”

正说着,一个同学突然连滚带爬地冲进教室,因为太紧张,进门的时候还差点儿跌倒。

他的脸上惨白没有血色,惊魂未定的眸子显示出内心的极度恐惧,整个人抖个不停,嘴唇哆嗦着。

看他这副失常的样子,金瑜也有些惊惶,忙问他:“怎么了?”

“章成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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