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在童年的记忆中,八九岁的文具盒里永远不只有文具,还有苍耳、桑叶和金银花。
我是女生,那时的苍耳是用来自卫,桑叶是用来喂蚕宝宝,唯有金银花被我视作女生的特殊标志,将之精心摆放在笔的两侧,仔细端详。文具盒一开一合,满足了我视觉和嗅觉上的双重愉悦,上课也不例外。那只铁皮文具盒也因此而总是香喷喷了。同桌十分羡慕,虽是男生,居然也学样。
三两朵也好,两三把也罢,从文具盒到书包,再到窗台上和衣柜里,金银花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始终占据着植物的前三强。我喜欢它的玲珑轻巧,喜欢它的悠然自在,更喜欢它的并蒂而生。
“并蒂的总是最亲的。”我与一位作家有同感。这位作家有个亲妹妹,我有个亲弟弟。自从四岁那年,奶奶带着我到二楼亲眼目睹了接生婆手中的那坨小怪物一样的小人,我就知道我有“佬儿”(家里最小的弟弟)了。他与我不同,是个男孩子。哼!男孩子有什么大不了,像个小老头,真丑!
我从小不喜欢丑的东西,却倾心于美的香香的东西,比如金银花,所以,每到金银花盛开之际,我和院子里的小姐妹们都会像过节一样结伴去采摘。
不知何时开始,母亲交代必须要负责带人(帮父母带更小的姊妹),弟弟就是我到哪都必须要带的人了。
我们的摘花队伍里终于有了一个“异类”。他是金色的,是男孩。母亲常说:“你们姐弟都是我的细伢子(孩子),要互相关心。尤其是弟弟,长大了要保护姐姐,但现在要听姐姐的话。”我听罢,只喜欢最后一句话——要听姐姐的话。而对于弟弟是否能保护姐姐,却深表怀疑,因为他曾经是那么又黑又丑的一坨。
日子疯长,终于有一天,弟弟拍着我的头,狡黠地笑着说:“姐,你可以叫我哥哥了!看,我已经超过你了,可以保护你了!当然,我还是会听你的话。”原来,弟弟已经是又高又帅的小伙子了。保护姐姐,还行。
没想到妈妈的一句叮咛,变成了我们姐弟一辈子的约定。弟弟一直记在心上,后来也用行动证明了。我们像极了一叶腋而生的金银花,被邻居朋友夸赞、欣赏、羡慕。但我们的名字,一文一武,实在简单。直到长大了才明白,爸妈给我们姐弟取名时,更在乎的是一叶腋而生的标志——一文一武,一银一金,一女孩一男孩。这是命运的安排,一辈子的手足情。
如今,我和弟弟各自成家了。虽在一个城市,也不是天天见面,但几乎天天联系,嘘寒问暖。弟弟的婚礼是我张罗的,我在单身时,弟弟包揽了全部体力活,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始终保留着原来的天真,但弟弟已经变成了一家之主,两个孩子的父亲。我对我的另一半常说:“以前是弟弟保护我,现在,你也可以保护我,拥有两朵金色的金银花了。”
是啊,随着年岁增长,金银花的美,不仅带给我们视觉嗅觉的愉悦,还可以入药养生,教我们悟出生活的理。并蒂是亲情,是家人,一种是父母帮我们找来,另一种是我们自己遇到、选择,都值得珍惜、珍藏。
生命的清香,也许不止金银花。随着阅历的增长,也可以生出色彩斑斓。
然而,底色在,谁叫我们是前世今生的一叶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