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是文/齐成彪一阿Q是个小人物，但他很自负。他鄙薄城里人：未庄人叫的“长凳”，城里人却叫“条凳”，这是错的；未庄人煎鱼加葱叶，城里人却加葱丝，这也是错的。仿佛他熟悉的未庄是全天下最正确的地方，因为他不晓得自己身在井底。阿Q只是坐在井底看天：井底的水最甜，井底的虫最香，井底的蛙最美，井底的空气最清新……自己习惯的就是最好的、最对的；井外的水不甜，井外的虫不香，井外的蛙不美，井外的空气不清新……自己陌生的就是不好的、不对的。我们讥笑阿Q自以为是，然而我们人人都是阿Q。儿时，我和小伙伴们经常玩一种甲虫，学名“云斑鳃金龟”，我们叫它“打鼓牛牛”。邻村人却叫“唱戏牛牛”，这是错的；另一个村人叫“唱大号”，这也是错的。打鼓多好听，咚咚锵锵的；唱戏多难听，咿咿呀呀的；至于唱大号，怎一个“吵”字了得？我们自以为赋予这种甲虫最美妙的称谓，甲虫诚当感恩戴德！然而我们也只是如阿Q般自以为是。小时候，我平时说家乡话，偶见城里说普通话的人，我们叫他“侉子”。“侉子”不算个好词，似乎带有排外的意味。侉子说的话也不中听，缺乏乡土气息，一点不亲和。我们也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的语音是全天下最正确的。然而，后来我也成了“侉子”，才发现家乡话语音重、语气硬，还是普通话更好听，国家推行普通话教育是对的。我只有跳出家乡这口井，才知天空之广阔啊！自以为是的人毛病就在于：尽管他不对，但他自己觉得很对；尽管他狭隘，但他自我感觉良好。对甲虫的称呼和说话的语音不算什么原则性问题，现在我已不以为然了，但想要摆脱“自以为是”，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二上学了，我的成绩不错。我飘了，以为“天下之美为尽在己”。全区组织“奥数”竞赛，学校自然派我去参加。考题很难，我绞尽脑汁，还是有不少题答得不清不楚。看着别人奋笔疾书，我就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了。最后我不知自己考了多少分，只是得了一个二等奖的文具盒。我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对地理课比较感兴趣。地理老师告诉我们：黑人是非洲的原住民。我就想当然地以为非洲人全是黑人。地理老师还告诉我们：我国西高东低。我就想当然地以为新疆海拔很高。直到多年后，我才认识到：北非大都是白人，新疆很多地方并不高。人的认知水平是逐步提高的，但我曾因别人说非洲有白人而去辩驳，也曾因别人说新疆有洼地而去反对。现在看来，当时的我只是无知而已。知识越贫乏的人，往往越自以为是。他所相信的东西越绝对，他越是有一种莫名的自我优越感。他听不进别人的不同观点，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唯一正确的。夜郎自大是无知者、好辩者的天性。三工作了，课余时间我喜欢读书写字。我觉得自己很高尚，以为人人如我，社会就会和谐。邻座的女同事喜欢追剧，今天向我推荐《亮剑》，明天向我推荐《甄嬛传》，后天又向我推荐《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我挺烦她。我时常“教育”她：“追剧既不增长知识，又不陶冶情操，这不浪费时间吗？有时间读读书，这样onedayday的，把自己都练成大俗人了！”起初她对我的“教育”表示接受，只是从不“悔改”；时间久了，她开始厌烦我的“教育”，并时常予以“反击”，我就只好沉默以对了。后来，我终于发现：我喜欢的东西，多数人不喜欢；多数人喜欢的东西，我不喜欢，原来我才是个“另类”啊！我哪有资格去“教育”别人呢？雅有雅的好处，俗有俗的优势，我不该以自己的追求去要求别人，因为人各有志啊！有一段时间，我对人的“血型与性格”颇感兴趣。我查了不少相关的资料，自以为可以通过血型了解别人了。A型血的人要强，B型血的人直率，O型血的人乐观，AB型血的人敏感等等等等。我还要拿这些东西去验证别人，并搜集各种证据支持自己的观点。开始还觉得挺灵验，验证得多了，我反而发现这也不怎么灵验。其实人的血型与性格并没有必然的关系，这就像同一型号的汽车，无论车身什么颜色，与车的性能是没什么关系的。还有属相、星座同性格的关系，跟血型是一个道理。我们总是很容易相信一个笼统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主观上还要去求证，心理学上称之为“巴纳姆效应”。实际上我们只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高级阶段通常会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大到人生价值观，小到生活方式，自以为是的人往往做过一些学习与验证，这就使得他更容易故步自封，更不喜接受不同的观点。文人嫌粗人俗，粗人嫌文人酸；勤人对懒人不屑一顾，懒人对勤人嗤之以鼻；淡泊人鄙视拜金人视财如命，拜金人认为淡泊人不可理喻……难道他们就不能相容吗？四人的理性与本性往往是相矛盾的：理性劝勉人纯粹自律，本性却引诱人纵情苟且；顺着理性很辛苦，顺着感性才适意。自以为是的人总想着自己适意，可见“自以为是”也是人的本性之一，而他给人的姿态总是傲慢的。我们讨厌别人的傲慢，而又想放纵自己的傲慢，这着实有些不厚道，然而“厚道”几毛钱一斤？但一个真正理性的人，其姿态往往是谦卑的。如果人能放低一点姿态，放下一点傲慢，同时又能接受别人的一点傲慢，那他就会少一点自以为是。谦卑的人与谁不能相容呢？我喜欢吃点心。顺着本性，我该是天天满口香甜；然而理性告诉我：甜食吃多不好！二者经过长时间斗争，我就形成了一个习惯：点心经常少吃一点。我觉得自己的理性多了一点，想必我也谦卑了一点。我不会听从自以为是的人劝我多吃，但我不再去反驳。我会说：“行，下次多吃点。”这样，他似乎展现了他的傲慢，我也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我也不会去劝别人像我一样饮食，因为我以为的“是”，对于别人未必受用。有个朋友迷上了买彩票，赔钱越来越多。我苦口婆心地劝他放弃，但是没用，因为他自以为可以翻本。对于自以为是的人，劝言毫无作用，甚至惹人反感。直到赔得撞了南墙，他才后悔没听我劝，然而天下哪有后悔药卖？如今，我已很少劝人了，因为我改变不了别人。倘若别人劝我，我虽不会轻易改变，但会满足他的意图，试着听下去。面对自以为是的人，辩驳就是抬杠，这时须记住“沉默是金”。保持沉默是一种高尚的自由。五自以为是的人都偏执，往往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偏执的后果不易罗列，但它一定会使他人不爽。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么，自以为是的人还是少一些为妙。阿Q已经死了一百多年。我们总比阿Q多一些见识，身上总该少一些他的影子吧。想少一点“自以为是”是不容易的，你必须跳出自己习惯的区域，去理解接受更多不同的知识与观点，这样才能走向真实而广阔的世界。你要懂得学习与改变，不断纠正你的的偏见，甚至颠覆你的认知，其过程一定会带来痛苦。只有战胜阵痛，真正跳出井口，你才知世界的多姿多彩，才知容人是高风亮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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