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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两天一夜的盘山公路的颠簸，长途汽车终于喘着粗气停在路边。这是个半山腰的小山村，村子四面环山，绿树环绕。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村子上空炊烟缭绕。晚归的老黄牛叫声悠长，脖子上的铜铃叮叮当当撒一路铃声。
提着沉重的行李，刘洋向一个老汉打听村小学怎么走？
是来支教的老师吗？满脸沟壑从生的老人问。
是啊，大爷！刘洋大声说。
哎！来一个走一个，走马灯一样。没办法，条件太艰苦了，娃娃们都受不了！老汉说。
大爷放心，我来了就不走了。这句话刘洋说的有点心虚，不禁暗自吐舌。
热情的大爷一定要刘洋把行李放在牛背上驮着，送刘洋到住在村北的校长家。
刚走到村头的槐树下。就看见一群孩子正尖叫呼喊着，在追赶着一个男孩。这些男孩子大概都十来岁年纪，穿的都比较破旧。特别是正追着的那个孩子，他跑的飞快，一件破衬衫已看不出颜色，像旗子样在风中飘着。下身穿着的裤子明显的短了，吊半截。让人奇怪的是，他明显是个男孩，却留着快到肩头的长发。
又在欺负人吧!老人大喝一声:看我去告诉你们爸妈去！
孩子们看来了人，“轰”一下散了。只被人追的小男孩停下不跑了。一双倔强的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人看时并不畏惧。
达瓦，还不回家！要吃饭了，又要你妈到处喊！老人对着小男孩说道。
达瓦闻言一溜烟跑了。
这个孩子跑的可真快。刘洋说。
可不，要是跑的不快，还不被那帮小子欺负死。
是个男孩吧？怎么留着长头发？
是啊，原来很正常，从去年开始不知怎么发了魔症，留起长头发。死活都不肯剪，谁剪就和谁拼命，娃儿们为此经常欺负他。
哦？刘洋奇怪的问？什么原因呢？
大爷摇摆头。不知道，她妈急的要死，去医院却一切正常，医生说是心理原因。唉！乡里人，都过的粗糙，看没什么大病也就由他去了。
第二天，刘洋就正式到学校报到上班了。这个小学总共分为五个班，只五十几个孩子。一排低矮的青砖教室，各项设施全无，条件是真的艰苦。并且只有刘洋和校长两个老师，校长是本村人。原来的一个老师上个月调走了，校长急切的期盼着刘洋的到来，刘洋到来后教四五年级的孩子。两个班合在一个教室上课，工作倒也能胜任。就是工作之余的寂寞孤独难以忍受，每天推开门只有沉默的大山。手机都没有信号。到县城要坐几个小时的汽车。
这天课间，一个女生飞快的跑进来大喊着：
老师，达瓦又和强子他们打起来了！
达瓦是四年级的学生，刘洋赶紧跑出教室，把双方拉开看时，达瓦的嘴角流着血。
为什么打架！刘洋历声追问。达瓦和强子都倔强的沉默不语。旁边的女生豆豆小声说:
强子说达瓦男孩子留长头发是变态，要剪他的头发，他们就打起来了。
你是男孩，为什么留长头发呢？不方便，还被别人误解。在办公室里，刘洋温和地对达瓦说。
达瓦沉默不语，只是摇头。问急了，他蹦出一句:
老师，这是我的秘密，我不能说！
这是个有心事的孩子。
刘洋也对他为什么留长发很好奇。决定对达瓦进行一次家访。
您知道他为什么留长发吗？达瓦的母亲是个身材瘦削的寡妇，穿着一身在城里人看来早已落伍的衣服，但是拾掇的很干净，性格很开朗。
哎呀老师，不瞒您说，我也想知道呀，我都急死了，他爸走得早，他可是我唯一的希望，现在他这样我每天愁死了，就怕他有个什么好歹，要是这孩子真的精神有什么问题，我可怎么活呀?
那他这样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他母亲想了半晌，坚定的摇摇头说：没有，没有任何异常。不过，他的姑姑这几年在河南的一家假发厂工作，他和他姑姑从小感情很好。可是这应该不是留长发的原因，要是想留长发卖钱的话，也太慢了。也卖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到山上采山果采草药来钱快，挣的多呢。山里的孩子都会的。
结果一次家访下来也没有解开达瓦的秘密。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两年了，达瓦的头发已经快长到腰间。刘洋经常看到这样的一个情景，达瓦在前面跑，长发飞扬，强子等男孩在后面追，嘴里说着假妹子！假娘们等字眼。做势要剪他的头发，可是总是追不上。就是追上了，也不真的剪，顶多推搡几下。也许这些山里的孩子们已经把它当成寂寞的成长过程中的一个游戏了吧。
刘洋的两年支教期快到了，朝夕相处，刘洋和孩子们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知道他快走了。他明显感到孩子们对他的依恋和不舍。特别是达瓦。
一天傍晚，放学了很久，暮色四合，大槐树的叶子在夜风中飒飒的响。达瓦还蹲在刘洋宿舍门口不肯回家。
达瓦，你们小学就要毕业了，要去山外上初中了。老师也快要走了，你还是不能把你的秘密和老师分享吗？刘洋问达瓦。
达瓦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说:老师，你要走了，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不过你要帮我一起守护这个秘密。
在你之前，最开始来我们学校支教的是小美老师。她人美心也美，大家都很喜欢她。我家困难，一直没有上学，是小美老师一次次到我家做我妈的工作，我妈才送我来学校读书。
可是小美老师病了，回城了，校长去看过。我悄悄问过校长，他说在做化疗，说头发掉的历害，最后可能掉光。我很着急呀，小美老师是多么爱美呀！没有了头发该怎么过呀，我就想攒钱给小美老师买顶假发。可是我看过强子爸爸戴过的假发，那种劣质的假发，一眼就看的出来，很不自然很丑。我姑姑说有一种用真人头发手工钩编的发套，很自然，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假的。可是非常贵，我买不起。从小别人都说我的头发好，黑亮黑亮的，我就想把我的头发留长了，要姑姑利用休息时间帮我织一顶发套。从小姑姑就最亲我，我已经给姑姑写过信，她很支持我做这件事，愿意帮我做发套。
老师，校长说小美老师病好了会回来看我们的。我希望到时候她能戴着用我的头发编的发套，我希望到时候强子他们和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小美老师头发掉光了，戴的是假发。希望小美老师还和生病之前一样漂亮！
你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小美老师戴的是假发，所以你一直没有告诉别人你为什么留长发，哪怕他们欺负你时也没告诉他们吗？刘洋抚摸着达瓦漆黑的头发，轻声问。
是的，老师，我不怕他们欺负，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老师，头发已经够长了，星期天我就剪，你走时能顺便到县城的邮局帮我寄给姑姑吗？
好的，我一定帮你寄，天不早了，早点回去吃饭吧。刘洋说。
达瓦挥挥手跑回家去了，书包打到屁股上，里面的文具盒咣当咣当响。
夜深了，远处的大山无言的耸立。
山里的天黑的早，达瓦一定没看见刘洋老师的眼泪：小美，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到这里来支教了，知道你为什么对山里的孩子恋恋不舍了。你说山里的孩子都有着水晶般纯真的心灵，你说你答应他们会教到他们小学毕业，你没有完成的事，希望我能帮你实现。
小美，我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到时候你能带着达瓦送给你的发套，来山里看孩子们！我希望他们会看到你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一定比原来更漂亮！更美！
